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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
【寻秦记】【第12卷】 【第2-3章】【作者:紫曰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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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lmfKob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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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10-11 14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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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寻秦记】【第12卷】 【第2-3章】【作者:紫曰】
本帖最后由 lmfnba 于 2024-10-11 14:52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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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:秦王归天
小盘负手立在窗漏前,看着黄昏下外面御园的冬景,自有一种威凌天下的气度,内侍报上项少龙来临,退了出去后,淡然道﹕「太傅请到我身旁来!」项少龙感到他愈来愈「像」太子了。移到他左旁稍后处站定,陪他一起看着园外残冬的景色。小盘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,又转回头去,轻轻叹了一口气。项少龙讶道﹕「太子有甚么心事呢﹖」小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,道﹕「我有甚么心事,谁能比太傅更清楚哩!」
项少龙微感愕然。小盘还是首次用这种「太子」的口气和他说话,把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远了少许,感触下,不禁学他般叹了一口气。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后,小盘道﹕「昨天吕相国对我说了一番非常奇怪的话,说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真正对我好,就是父王、母后和他吕不韦。但三人中,可助我一统天下的,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办到,教我不要相信其他人,他们只属供我成就不朽霸业鸿图的踏脚石。唉!看来他真把我当作是他的儿子,又以为我也心知肚明瞭。」
倏地转过身来,目光灼灼地瞧着项少龙,低声道﹕「师傅!他为何要说这番话呢﹖是否针对你而言﹖我也不知甚么时候才可登上王位,他却好像已把我看成了秦室之主,这事岂非奇怪之极﹖」项少龙被他看得心头狂跳。换了往日,他定会责他不应称他作师傅,可是目下为他霸气迫人的气度所慑,兼之他竟能从吕不韦的说话中,推断出吕不韦和他之间有点不妥当,显出过人的敏锐和才智,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。
小盘恍然,回复平常的神态道﹕「看太傅的神情,吕相国和太傅间必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﹖」接着神情微黯道﹕「太傅仍要瞒着我吗﹖」
项少龙这时才有空想到小盘提出的另一个问题。自己知道小盘很快会因庄襄王的逝世登上王位,皆因此乃历史,可是吕不韦凭甚么知道呢﹖除非…,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跳得更剧烈了。
小盘讶道﹕「太傅的脸色为何变得如此难看﹖」这时项少龙想到的却是﹕历史上所说庄襄王登基三年后,因病去世根本就不是事实。庄襄王根本是给吕不韦害死的。否则他不会在这时候向小盘说出这番奇怪的话来。自己怎能任他行凶呢﹖他的心跳得更剧烈了。自己真蠢,盲目相信史书和电影,其实早该想到这可能性。假设他把所有事情,和盘向庄襄王托出,他会怎样对待这大恩人呢﹖以他和庄襄王与朱姬的关系,他的说话肯定有很大的说服力。这样能否把历史改变﹖项少龙猛下决心,决定不顾一切,也要设法挽救庄襄王的性命,如此才对得住天地良心。
就在此时,一名内侍奔进来哭道﹕「禀上太子,大王在后廷昏倒了。」小盘立即色变。项少龙则手足冰寒,知道已迟了一步,终于改变不了历史巨轮转动的方向。同时想起刚才廷会时吕不韦眼中闪过的杀机,明白到那竟是针对庄襄王而发的。今趟他又输了一着,却是被虚假的历史蒙蔽了。
八名御医在庄襄王寝宫内经一晚的全力抢救,这秦国君主已醒了过来,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,御医都认为他中了风。只有项少龙由他眼中看出痛苦和愤恨的神色。他的脉搏愈来愈弱,心脏两次停止了跳动,但不知由那里来的力量,却支撑着他,使他在死神的魔爪下作垂死挣扎。当吕不韦趋前看他时,他眼中射出愤怒的光芒,口脣颤震,只是说不出梗在心里的话来。
朱姬哭得像个泪人儿般,全赖一众妃嫔扶着,才没有倒在地上。秀丽夫人和成蟜都哭得天昏地暗,前者更数度昏厥了过去。小盘站在榻旁,握紧庄襄王的手,一言不发,沉默冷静得教人吃惊。获准进入寝宫的除吕不韦外,只有项少龙这身份特别的人,以及徐先、鹿公、蔡泽、杜壁等重臣,其他文武百官,全在宫外等候消息。
庄襄王忽然甩开小盘的手,辛苦地指向项少龙。吕不韦眼中凶光一闪,别头向项少龙道﹕「大王要见你!」说罢退往一旁,只留下小盘一人在榻侧。项少龙心中悔恨交集,若他能早一步想到吕不韦狼心狗肺至会害死庄襄王,定会不顾一切地把他的奸谋揭露出来。可是却斗不过命运,终是棋差一着。他来到榻前,跪了下去,握紧了庄襄王的手。
庄襄王辛苦地把黯淡的眼神注在他脸上,射出复杂之极的神色,其中包括了愤怒、忧伤和求助。当场所有人里,除了吕不韦外,恐怕只有项少龙能明白他的意思。他虽不知吕不韦用甚么手法和毒药害到庄襄王这个样子,但极有可能是凭着与庄襄王的亲密关系,亲自下手。所以庄襄王醒来后,心知肚明害他的人是吕不韦,却苦于中毒已深,说不出话来。吕不韦的新心腹莫傲用毒之术,确是高明至极,竟没有御医可以看出问题。
握着庄襄王颤抖着的手,项少龙忍不住泪水泉涌而出。一直没有表情的小盘,亦跪了下来,开始痛泣起来。宫内的妃嫔宫娥受到感染,无不垂泪。项少龙不忍庄襄王再受折磨,微凑过去,以微细得只有小盘才可听到的声音道﹕「大王放心,我项少龙定会杀掉吕不韦,为你报仇。」小盘猛震了一下,却没有作声。庄襄王双目异芒大作,露出惊异、欣慰和感激揉集的神色,旋又敛去,徐徐闭上双目,头无力地侧往一旁,就此辞世。
寝宫内立时哭声震天,妃嫔大臣跪遍地上。小盘终于成为了秦国名义上的君主了。
项少龙回到乌府时,已近深夜四更天了。他和滕翼、荆俊都是心情沉重。没有了庄襄王,吕不韦更是势大难制。小盘一天未满二十一岁,便不能加冕为王,统揽国政,吕不韦这右丞相理所当然地成了摄政辅主的大臣。朱姬则成了另一个最有影响力的人。可是因她在秦国始终未能生根,故亦不得不倚赖吕不韦,好互相扶持。利害的关系,使两人间只有合作一途。
在某一程度上,项少龙知道自己实是促成吕不韦对庄襄王遽下毒手的主要因素之一。正如李斯所言,庄襄王与吕不韦的歧见愈来愈大,加上乌廷威的泄秘,使吕不韦担心若项少龙向庄襄王揭出此事,说不定所有荣华富贵、名位、权力,均会毁于一旦。加上又希望自己的「儿子」早点登基,本身更非善男信女,故铤而走险,乃属必然的事。现在秦朝的半个江山,已落到了这大奸人手里。他唯一失算的地方,就是千猜万想,也估不到小盘的真正身份。
三人此时在大厅坐下,虽是身疲力累,却半点睡意都欠奉。滕翼沉声道﹕「是否吕不韦干的﹖」项少龙点头道﹕「应该错不了。」
荆俊年少气盛,跳起来道﹕「我们去通知所有人,看他怎样脱罪。」待见到两位兄长都木然看着他时,才颓然坐回蓆上。滕翼道﹕「不若我们立刻离开咸阳,趁现在秦君新丧,吕不韦忙于布置的时刻,离得秦国愈远愈好。」
项少龙心中暗叹,若没有小盘,他说不定真会这样做。为了娇妻和众兄弟的安全,甚么仇都可暂搁一旁,现在却不可以一走了之。滕翼道﹕「君子报仇,十年未晚。眼前这脱身机会错过了将永不回头,吕不韦现在最忌的人就是三弟,只要随便找个藉口,就可把我们收拾。」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﹕「二哥先走一步好吗﹖顺便把芳儿她们带走。」
滕翼大感愕然道﹕「咸阳还有甚么值得三弟留恋的地方呢﹖」荆俊则道﹕「三哥有姬后和太子的支援,我看吕不韦应不敢明来,若是暗来,我们怎不济都有一拚之力。」
项少龙断然道﹕「小俊你先入房休息,我有事和二哥商谈。」荆俊以为他要独力说服滕翼,依言去了。项少龙沉吟良久,仍说不出话来。滕翼叹了一口气道﹕「少龙!说实在的,我们间的感情,比亲兄弟还要深厚,有甚么事那么难以启齿呢﹖若你不走,我怎也不会走,死便死在一块儿好了。」
项少龙猛下决心,低声道﹕「政太子实在是妮儿的亲生儿子。」滕翼剧震道﹕「甚么﹖」项少龙遂一五一十,把整件事说了出来。
滕翼不悦道﹕「为何不早对我说呢﹖难道怕我会泄漏出去吗﹖」项少龙诚恳道﹕「我怎会信不过二哥,否则现在就不会说出来了。只是这秘密本身便是个沉重的负担,我只希望一个人去承受吧了!」
滕翼容色稍缓,慨然道﹕「若是如此,整个形势完全不同了,我们就留在咸阳,与吕不韦周旋到底,但却须预留好退路,必要时溜之大吉。以我们的精兵团,只要不是秦人倾力来对付我们,该有逃命的把握。」项少龙道﹕「小俊说得不错,吕不韦还不敢明刀明枪来对付我们,不过暗箭难防,我们待襄王殡殓后,立即返回牧场,静观其变。小盘虽还有八年才行加冕大礼,但如今终是秦王,他的话就是王命,给个天吕不韦作胆,也不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。」
滕翼道﹕「不要低估吕不韦,这人既胆大包天,又爱行险着,只是这么只手遮天的害死两代秦君,即可知他厉害,加上他手上的奇人异士无数,纵不敢明来,我们也是防不胜防呢。」项少龙受教地道﹕「二哥教训得好,我确是有点忘形了。小盘说到底仍是个孩子,希望姬后不要全靠向吕不韦就好了。」
滕翼叹道﹕「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。」急骤的足音,由远而近。两人对望一眼,都泛起非常不祥的感觉。一名应是留在牧场的精兵团团员乌杰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,伏地痛哭道﹕「大老爷逝世了!」
这句话有若晴天霹雳,震得两人魂飞魄散。项少龙只感整个人飘飘荡荡、六神无主,一时间连悲痛都忘掉了。忽然间,他们明白到吕不韦请他们到咸阳赴宴,其实是不安好心,乃调虎离山之计,好由乌家的内奸,趁他们离开时,夺过牧场的控制权。幸好误打误撞下,陶方全速赶了回去。否则乌应元的死讯,绝不会这么快传到来。
荆俊跑赶了入来,问知发生了甚么事后,热泪泉涌,一脸愤慨,往大门冲去。滕翼暴喝道﹕「站着!」荆俊再冲前几步后,哭倒地上。滕翼把乌杰抓起来,摇晃着他道﹕「陶爷有甚么话说﹖」
乌杰道﹕「陶爷命果爷和布爷率领兄弟把三老爷、四老爷和廷威少爷都绑了起来,请三位大爷立即赶回牧场去。」滕翼放开了手,任这因赶路耗尽了气力的乌杰软倒地上。然后来到失魂落魄的项少龙前,抓着他肩头道﹕「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,三弟你若不能当机立断,整个乌族都要完了。」
项少龙茫然道﹕「我可以怎办呢﹖难道要我杀了他们吗﹖」滕翼道﹕「正是这样,你不杀人,别人便来杀你,这些蠢人竟然相信吕不韦,也不想想吕不韦怎会让人知道是他害死乌大爷。若我猜得不错,吕不韦的人正往牧场进发,以乌族内斗作掩饰,欲一举杀尽乌家的人。」
又向荆俊喝道﹕「小俊!若我们死不了,你还有很多可以哭的机会,现在立即给我出去把风,同时备好马匹。」荆俊跳了起来,领着拥了进来的十八铁卫旋风般去了。项少龙清醒过来,压下悲痛,向报讯的乌杰道﹕「你是否由城门进来的﹖」
乌杰答道﹕「陶爷吩咐我攀城墙入来,好避人耳目。」滕项两人对望一眼,都对陶方临危不乱的老到周详,感到惊异,陶方竟是厉害至此。乌杰又道﹕「我们有百多人在城外等候三位大爷,备有脚程最好的快马,三位大爷请立即起程。」
这时乌言着仓皇奔进来道﹕「情势看来不妙!西南和东北两角各有百多人摸黑潜来哩。」滕翼断然道﹕「立即放火烧宅,引得人来救火时,他们的人就不敢强来了,这也可救回宅内婢仆们之命。」乌言着领命去了。
滕翼再向项少龙正容道﹕「三弟下了决心吗﹖」项少龙淒然一笑道﹕「我再没有别的选择了。由今天开始,谁要对付我项少龙,只要杀不死我,都要以血来偿还。」在这一切全凭武力解决的时代,这是唯一的应付方法。项少龙终彻底地体会到这真理。
滕翼点头道﹕「这才像样,可以起程了吗﹖」猎猎声响,后园的货仓首先起火。咸阳乌府房舍独立,与屋远隔,在这残冬时分,北风虽猛,火势应该不会蔓延往居去。叫喊救火的声音,震天响起。邻居们当然不会这么快惊觉,叫救火的自是放火的人。
项少龙振起精神道﹕「我们立即赶回去。」就在这一刻,他知道与吕不韦的斗争,已由暗转明。而直到现在,吕不韦仍是占着压倒性的上风。他的噩梦,何时才可告一段落呢﹖
第三章:识破奸谋
众人策骑往城门驰去时,天际微微亮了起来。项少龙在转上出城的驿道时,忽地勒马叫停。滕翼、荆俊、十八铁卫和那报讯的乌杰,与一众精兵团团员,慌忙随他停下来。晨早的寒风吹得各人衣衫飞扬。长道上空寂无人,一片肃杀淒凉的气氛。风吹叶落里,驿道旁两排延绵无尽的枫树,沙沙作响。
项少龙苦笑道﹕「我怎都要接了嫣然,才可放心离去。」滕翼一呆皱眉道﹕「她在寡妇清处,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吧。」
项少龙道﹕「我明白这点,但心中总像梗着一根刺,唉!对不起。」滕翼与荆俊对望一眼,都泛起无奈的表情,回牧场乃急不容缓的一回事,怎容得起这时间上的延误。那乌杰焦急道﹕「项爷!不若另派人去接夫人吧!」
项少龙和滕翼交换了个眼色,同时心生寒意,都想起了当日出使魏国,临时改道时吕雄的反应。精兵团的团员均受过训练,受着最严格的纪律约束,上头说话时,并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。为何这乌杰胆子忽然大起来﹖难道还怕他们不知道形势的紧迫吗﹖项少龙既生疑心,诓他道﹕「就由乌杰你和荆爷去接夫人好吗﹖」乌杰愕然道﹕「这怎么成哩!我还要给项爷和滕爷引路,噢!」
乌言着和乌舒两人,在滕翼的手势下,由后催骑而上,左右两把长剑,抵在乌杰胁下处。项少龙双目寒芒闪动,冷笑道﹕「乌杰你知否是甚么地方出错,泄露了你的奸计?」乌杰色变道﹕「我没有啊!我不是奸细!」话出口,才知漏了嘴。
要知项少龙在乌家的子弟兵中,地位之高,有若神明。这乌杰在他面前,由于有这心理的弱点,自是进退失据。荆俊勃然大怒,喝道﹕「拖他下马!」「砰!」乌舒飞起一脚,乌杰立即跌下马背,尚未站起来,给跳下马去的滕翼扯着头发抽了起来,在他小腹结结实实打了一拳。乌杰痛得整个人抽搐着弯了起身体,又给另两名铁卫夹着两臂,硬迫他站着。
荆俊早到了他身前,拔出匕首,架在他咽喉处,寒声道﹕「只要有一句谎话,这匕首会割破你的喉咙。但我将很有分寸,没有十来天,你都不会死去。」乌杰现出魂飞魄散的神色,崩溃下来,呜咽着道﹕「是少爷迫我这般做的,唉!是我不好!当他的侍从时,欠了他很多钱。」
各人心中恍然,暗呼幸运,若非项少龙忽然要去接纪嫣然一起离城,今趟真是死都不知是甚么一回事。这条毒计都不可谓不绝了。项少龙心中燃起希望,沉声道﹕「大老爷是否真的死了﹖」乌杰摇头道﹕「那只是骗你的。牧场甚么事都没有发生,少爷要对付的只是你们三位大爷,否则我怎也不肯做……。呀!」腰胁处中了乌舒重重一下膝撞。
项少龙心情转佳,道﹕「这家伙就交给二哥问话,我和小俊到琴府去,接了嫣然后再作打算好了。」约了会面的地点后,与荆俊策骑往琴清的府第驰去,这时才有机会抹去一额的冷汗。
往琴府去时,项少龙有着再世为人的感觉。假若吕不韦所有这些阴谋奸计,均是出于吕不韦府里那叫莫傲的脑袋,那这人实在是他所遇过的人中,智计最高的人,且最擅长以有心算无心的手段。此计真若成功,项少龙只能比庄襄王多活两天。
这是条连环紧扣的毒计。首先,吕不韦见在红松林害不死他项少龙,转而向乌廷威这一向沉迷酒色的人下手,由嫪毒通过一个青楼名妓,加上相府的威势,再利用他嫉恨不满项少龙的心态,把他笼络过去。当乌廷威以邀功的心态,把乌族准备撤走的事,泄露了给吕不韦后,这大奸人遂立下决心,要把他项少龙除去。毒杀庄襄王一事,可能是他早定下了的计划,唯一的条件是要待自己站稳阵脚后,才付诸实行。
于是吕不韦借宴会之名,把他引来咸阳。庄襄王横死后,诈他出城,在路上置他于死地。际此新旧国君交替的时刻,秦国上下因庄襄王之死乱作一团,兼之他项少龙又是仇家遍及六国的人,谁会有闲情理会并追究这件事﹖这个谎称乌应元去世,牧场形势大乱,斗争一触即发的奸谋,并非全无破绽。项少龙和滕翼便从乌杰的话中,觉得陶方厉害得异乎寻常。可是庄襄王刚被害死了,成惊弓之鸟的他们,对吕不韦多害死个乌应元,绝不会感到奇怪。
而事实上乌廷威虽然不肖,但针对的只是项少龙,并非丧尽天良至弑父的程度。可是加上有形可疑的人似是要到乌府偷袭,使他们根本无暇多想,只好匆匆赶返牧场,这样就正好掉进了吕不韦精心设置下的陷阱里了。若非项少龙放心不下让纪嫣然独自留在咸阳,真是死了都不知是甚么一回事。项少龙长长籲出一口气,振起雄心,加鞭驱马,和荆俊奔过清晨的咸阳大道,朝在望的琴清府奔去。
琴清一身素白的孝服,在主厅接见两人。不施脂粉的颜容,更是清丽秀逸之气迫人而来,教人不敢正视,又忍不住想饱餐秀色。荆俊看呆了眼,连侍女奉上的香茗,都捧在手上忘了去呷上两口。琴清神态平静地道﹕「项太傅这么早大驾光临,是否有甚么急事呢﹖」项少龙听出她不悦之意,歉然道﹕「也不是甚么紧要的事,只是想把嫣然接回牧场吧了!」
话完后,自己都觉得理由牵强。本说好让纪嫣然在这里小住一段日子,现在不到三天,却来把她接走,还是如此匆忙冒昧,选的是人家尚未起榻的时间,实于礼不合。琴清先吩咐下人去通知纪嫣然,然后蹙起秀长的黛眉,沉吟起来。
项少龙呷了一口热茶,溜目四顾。大厅的布置简洁清逸,不含半丝俗气,恰如其份地反映出女主人高雅的气质和品味。琴清淡淡道﹕「项太傅忽然改变主意,是否欠了琴清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呢﹖」项少龙大感头痛,无言以对。骗她吧!又不愿意这么做。
琴清轻叹道﹕「不用为难了。至少你不会像其他人般,说出口不对心的话,只是大王新丧,项太傅这样不顾而去,会惹起很多闲言闲语呢。」项少龙苦笑道﹕「我打个转便会回来,唉!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使人身不由己的。」
琴清低头把「身不由己」念了几遍,忽然轻轻道﹕「项太傅有否觉得大王的驾崩,来得太突然呢﹖」项少龙心中一懔,知她对庄襄王之死起了疑心。暗忖绝不可坚定她这想法,否则她迟早会给吕不韦害死,忙道﹕「对这事御医会更清楚。」
琴清蓦地仰起俏脸,美目深注地凝望着他,冷冷道﹕「琴清只是想知道太傅的想法。」项少龙还是首次与这绝代美女毫无避忌地直接对望,强忍着避开目光那种心中有鬼的自然反应,叹道﹕「我的脑袋乱成一团,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。」
琴清的目光紧攫着他,仍是以那种冰冷的语调道﹕「那项太傅究竟在大王耳旁说了句甚么话,使大王听完后可放心地瞑目辞世呢﹖当时只有政太子一人听到,但他却不肯告诉我和姬后。」项少龙立时手足冰冷,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说那句话本身并没有错,问题是事后他并没有和小盘对口供。假若被人问起时,他和小盘分别说出不同的搪塞之词,便会揭露出他们两人里,至少有一个人在说谎。
当时他只顾忌着吕不韦,所以背着他来说。却忘了在榻子另一边的朱姬、秀丽夫人和一众妃嫔宫娥,这事最终可能会传入吕不韦耳内去。幸好给琴清提醒,这事或可透过李斯作出补救。琴清见他脸色数变,正要追问时,纪嫣然来了。项少龙忙站起身来,叹了一口气道﹕「琴太傅一向生活安宁,与世无争,项某实不愿看到太傅受俗世事务的沾染。」领着纪嫣然告辞离去。
琴清望着项少龙的眼神生出了复杂难明的变化。直至送他们离开,除了和纪嫣然互约后会之期时说了几句话外,再不置一辞。可是项少龙反感到她开始有点瞭解自己了。
到与滕翼会合后,纪嫣然知悉了事情的始末。那叛徒乌杰仍骑在马上,双脚被幼索穿过马腹缚着,除非是有心人,否则应看不出异样之处。众人策骑出城,往牧场奔去。到了一处密林内,才停了下来。荆俊把乌杰缚在一棵树上,遣出十八铁卫布防把风。
滕翼神情凝重道﹕「今次伏击我们的行动,由吕不韦麾下第一高手管中邪亲自主持,虽只有一百五十人上下,但无不是相府家将里出类拔萃的剑手。图管家竟对此一无所知,可见相府的实权,已逐渐转移到以莫傲和管中邪这一文一武的两个人手上去。」项少龙道﹕「他们准备在甚么地方偷袭我们呢﹖」
滕翼指着不远处的梅花峡道﹕「选的当然是无处可逃的绝地,凭我们现在的实力,与他们硬碰,无疑是以卵击石。最头痛是吕不韦已由乌杰口中探知了我们的情况。」项少龙心中暗叹,吕不韦早便看穿了乌廷威是他们的一个可击破的缺口,可怜他们还懵然不知,以至乎处处落在下风。
纪嫣然淡淡道﹕「对于我们真正的实力,舅爷和乌杰仍是所知有限,我们不用那么担心好吗﹖」
项少龙暗叫侥倖,在组织乌家这支五千人的子弟兵时,他把二十一世纪军方的保密方法,用到其中。除了他们这几个最高的领导人外,子弟兵只知听命行事。对人数、实力、装备、武器的情况,知的只是自己置身处的冰山一角,且为了掩人耳目,乌家子弟兵平时都严禁谈论有关训练方面的任何事情。所以纵使像乌杰这种核心分子,所知仍属有限。
滕翼点头道﹕「幸好我们早有预防,但吕不韦将会因此更顾忌我们,此乃是必然之事。哼!现在我们该怎办呢﹖」纪嫣然道﹕「大舅爷现在何处﹖」
滕翼答道﹕「当然是回到了牧场去,等候好消息,亦使人不会怀疑他。至于乌杰,管中邪自会杀人灭口。」纪嫣然道﹕「那就好办了,我们立即绕道回牧场,迫乌杰和大舅对质,弄清楚乌家除大舅外,还有没有人参与这件事,解决了内奸的问题后,再与吕不韦周旋到底。大不了只是一死吧!」
项少龙心中苦笑,吕不韦至少还可风光八年,自己往后的遭遇则茫不可知,这段日子真是难捱。点头道﹕「就让管中邪再多活一会,我们回牧场去吧!」一直没作声的荆俊发出暗号,召回十八铁卫,押着乌杰,由密林绕往左方的山路,往牧场驰去。
由于路途绕远了,到晚上时,离牧场仍有二十多里的途程。众人待要营时,项少龙道﹕「且慢!图先既说得管中邪如此智勇兼备,我们出城的时间又延误了整个时辰,他不会不生疑心,只要派出探子,不难发觉我们已经改道而行。小心驾得万年船,我们就算高估了他,总比吃亏好多了。」荆俊兴奋地道﹕「若他摸黑来袭,定要教他们栽个大跟斗。」
项少龙微笑道﹕「我正有此意。」
营地在一条小河之旁。五个营帐,围着中间燃烧着闇弱的篝火,四周用树干和草叶了十多个假人,扮作守夜的,似模似样。他们则藏身在五百步外一座小丘的密林里,弓矢都准备在手,好给来犯者一点教训。岂知直等到残月升上中天,仍是毫无动静。他们昨夜已没有阖过眼,今天又赶了整日路,连项少龙和滕翼这么强壮的人,都支撑不来,频打呵欠。
纪嫣然道﹕「不若我们分批睡觉,否则人都要累死了。」项少龙醒来时,发觉纪嫣然仍在怀内酣然沉睡,晨光熹微中,雀鸟鸣叫,充满初春的气象。他感到心中一片宁洽,细审着纪嫣然有若灵山秀岭的轮廓。在这空气清新、远离咸阳的山头处,阳光由地平处透林洒在纪嫣然动人的身体上,使他这几天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,和情绪上的沉重负担,暂且解放出来,灵台一片澄明空澈,全无半丝杂念。
就像立地成佛的顿悟般,他猛然醒觉到,与吕不韦交手至今,一直处在下风的原因,固因吕不韦是以有心算无心,更主要是他有着在未来八年间绝奈何不了他的宿命感觉。若他仍是如此被动,始终会饮恨收场。他或不能在这八年内干掉吕不韦,但历史正指出吕不韦亦奈何不了小盘、李斯、王剪等人。换言之,他怎也不会连累了这三个人。既是如此,何不尽量借助他们的力量,与吕不韦大干一场,再没有任何顾忌。
庄襄王的遇害,说明瞭没有人能改变命运。就算他项少龙完蛋了,小盘上二十一岁登基后,当会为他讨回公道。想到这里,整个人轻松起来。滕翼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道﹕「三弟醒来了!」项少龙试着把纪嫣然移开。这美女娇吟一声,醒转过来,不好意思地由项少龙怀里爬了起来,坐在一旁睡眼惺忪道﹕「管中邪没有来吗﹖」她那慵懒的动人姿态,看得两个男人同时发怔。
纪嫣然横了他们一眼,微嗔道﹕「我要到小河去梳洗了!」正要举步,项少龙喝止了她,道﹕「说不定管中邪高明至看穿这是个陷阱,兼之营地设在河旁,易于逃走,假若我是他,说不定会绕往前方设伏,又或仍守在营地旁等候天明。嫣然这么贸然前去,正好落进敌人圈套里。」
滕翼来到他旁,打量了他两眼,讶然道﹕「三弟像整个人涣然一新了,自出使不成回来后,我还是首次见到你这充满生机、斗志和信心的样子。」纪嫣然欣然道﹕「二哥说得不错,这才是令嫣然倾心的英雄豪杰。」
项少龙心知肚明,知是因为刚才忽然间解开了心中的死结,才振起了壮志豪情。把荆俊和十八铁卫召来,告诉了自己的想法。荆俊点头道﹕「这个容易,我们荆族猎人,最擅长山野追蹑之术,只要管中邪方面有人到过附近,就算现在绕到另一方去,亦瞒我们不过。」一声令下,十八铁卫里那六名荆氏好手,随他去了。
项少龙和滕翼又把那乌杰盘问一番,问清楚了乌廷威诓他入局的细节,果然有嫪毒牵涉在内。到弄好早点后,两人与纪嫣然到了小丘斜坡处,欣赏着河道流过山野的美景,共晋早餐。滕翼籲出一口气道﹕「情况还未太坏,听乌杰之言,应只有乌廷威一个人投靠了吕不韦。」纪嫣然叹道﹕「他终是廷芳的亲兄长,可以拿他怎办呢﹖」
项少龙冷然道﹕「这没有甚么人情可言的了,就算不干掉他,至少要押他到塞外去,由大哥把他关起来,永不许他再踏足秦境。」滕翼欣然道﹕「二弟终于回复了邯郸时扮董马痴的豪气了。」
这时荆俊等匆匆赶了回来,佩服得五体投地道﹕「三哥真是料事如神,我们在离营地两里许处,找到马儿吃过的草屑和粪便,跟着痕追过去,敌人应是朝牧场北的驰马坡去了。」滕翼愕然道﹕「他倒懂拣地方,那是到牧场必经之路,除非我们回头改采另一路线,否则就要攀山越岭了。」
项少龙凝望着下方的小河,断然道﹕「他应留下了监视我们的人,在这等荒野中,他做甚么都不必有任何顾忌,或者只是他留下的人,已有足够力量对付我们了。」纪嫣然道﹕「这管中邪既是这么高明,当会如项郎所说的留有杀着,不怕我们掉头溜走。」
荆俊又表现出他天不怕地不怕、初生之犊的性格,奋然道﹕「若他们分作了两组,意图前后夹击我们,那我们就可将计就计,把他们分别击破了。」滕翼道﹕「你真是少不更事,只懂好勇斗狠,若被敌人缠着,我们如何脱身呢﹖」荆俊哑口无言。
项少龙仰身躺了下来,望着上方树梢末处的蓝天白云,悠然道﹕「让我们先好好睡一觉,当敌人摸不清我们是否于昨夜早离开了时,便是我们回家的好时刻了。」众人均愕然望着他,不知他究竟有何脱身妙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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